读到一篇短文,作者是一位母亲。
只有一页纸的故事,描写一只大蜥蜴怎样由一只手掌般大小,变成五尺长的庞然大物。休 闲 宝 贝网
这宠物是作者的女儿九岁时买来的。由于女儿对毛茸茸的动物敏感,母亲于是给她买了一只小蜥蜴做伴。没想到小蜥蜴一天天的长大,到女儿十五岁时,这宠物已经大得不能再当作宠物了。
一天,家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———原来大蜥蜴在摆尾时,把藏身的玻璃匣子破。一屋子的碎玻璃,人与蜥蜴都同时被吓傻。
玻璃可以重新装置,但是母亲却悟出一个道理:这大蜥蜴再也不适合留在家里。
母亲说:“我女儿再也不需要这宠物,这宠物也不再依靠女儿。而作为一个母亲,我却尽可能抓着二者不放手。”
我很喜欢这篇散文,说的是蜥蜴的故事,表达的却是母亲的情感。
与这蜥蜴一样,做母亲的要准备,终有一天,女儿也不再留在家中。
不能驯服的孩子
作者引用了童话《小王子》的一个片段:
狐狸要求小王子把它驯服,小王子问狐狸:“你为什么要我这样做?”
狐狸答:“因为如果你把我驯服,就要永远对我负责。”
为什么把狐狸驯服,就要永远对它负责?这个道理,我本来不明白。但是大蜥蜴的故事,令我想起很多中国母亲,她们只知道照顾儿女,无微不至。能够做得到的地方,绝对不辞劳苦。只是她们没有考虑到,孩子最需要的,并非母亲照顾周到,而是母亲肯放手。
不能放手的母亲,儿女也不能走得远。
走不开的孩子,是没有能力应付外面世界的压力的;一遇挫折,他们就躲回母亲的怀抱。那一只孩子拼命摔开的手,也是一只孩子无法不握着的手。原来孩子与狐狸一样,是不能驯服的。驯服了的孩子与驯服了的狐狸一样,失了一点野性,就无法应付家门外的世界,就需要别人对他负责。
永远对孩子负责
如果说外国与中国在母亲的概念上真有不同,就是外国的报刊会刊载很多像大蜥蜴故事的文章,以支持母亲放手。中国的母亲,即使是受外国教育的,却往往把儿女当作腹中的一块肉,最好永远由得自己搓圆按扁,永远以自己的意见为意见。
上一代的家庭,甚至叫儿子抽鸦片,让孩子永远走不出家园,宁愿永远地对孩子负责,也不愿意有个独立而有主见的儿子。
一位同事刚从上海返港,他探访了一些家庭,看到独生子被奉作王上王,连喝一杯水也要婆婆端到面前,还说:“怎么不在杯上盖个盖子,水冷掉了!一汤一饭,更是假手于人。如果一个人的身体状况,完全让别人负责,思想上的空间又怎能发展?
我希望这个恐怖故事并不普及,不然我们上一代的人,将永远地要为下一代负责。
孩子的成年大典
瑞典名导演英格玛•伯格曼(IngmarBergman)的弟子丽芙邬曼(LivUllmann)拍过一部叫《苏菲》(Sofie)的女性电影:
一位名叫苏菲的女子,一生的不幸,是从来不敢突破家人的期望,想爱的人不敢爱,不想爱的人却嫁为夫婿。
苏菲的遗憾,是没有自己的故事,只有期待,而且是永远没有实现的期待!
儿子是她唯一的安慰、满腔情怀的寄托、生活的注脚。但当儿子要离家了,她却坦然地放手。孩子临行时依依不舍,问:“妈,你会寂寞吗?”
苏菲说:“我会寂寞,但是我不希望我的爱,会成为你的牢狱。”
下一代要走的路,上一代是不会熟悉的。问题是,上一代的人,总是不能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。
“犹太妈妈”是出名放不下儿女的,但是他们有个叫做BarMitzvah的仪式:儿子到了十三岁,家人就举行成年大典,庆祝孩子长大,从此加入成人的世界。这不止是一个家庭仪式,而且有宗教意义。现在因为男女平等,很多家庭同时会为女儿举行这个成年大典。
我们中国以前也有冠礼,男子到了二十岁,就要加冕成人,从此以大人看待。
我作家庭治疗时,常会提议父母为青年人做个加冕礼。戴上一顶帽子,向全世界人宣布,从此这孩子就要接受成人的待遇,从此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。
而父母,从此就要找别的人和事去烦心,从此放手。